簡論老子的生死觀

 簡論老子的生死觀

文:陳盈旋

生死問題是一個與人的一生相始終的現實問題,也是一個吸引古往今來無數哲人智者苦苦思索的迷人的哲學問題。人生在世,一方面要追求生存與發展,另一方面又時刻面臨著死亡的威脅,這是一個很難解決的矛盾和困惑。正是這一現實感極強的矛盾和困感,迫使人們不斷地追思和探求各種解決的辦法,以擺脫生死難題的困擾。

  儒家意識到人的生死乃不得不然的現象,他們明智地主張對待生死應該超脫一些。儒家的創始人孔子在回答其弟子子路“死事如何”之問時說:“未知生,焉知死?”強調勿需追問死后之事,關心生而不必想到死,求知生而不必求知死。儒家“亞聖”孟子也說:“夭壽不貳,修身以俟之,所以立命也。”不必過於關注和計較壽命之長短,隻須致力於一己之修身立命。孟子還提出“正命”與“非正命”的觀點,“盡其道而死者,正命也﹔桎梏而死者,非正命也。”主張為自己的道德理念和信念而死,而不應因逆道非道而死。這和孔子所說:“朝聞道,夕死可矣”大體是一個意思。這種“知生”、“盡道”、“聞道”的觀念表現出儒家生死觀的鮮明的人本主義特色。同時我們還必須看到,從總體上說,儒家未曾偏離生而喜、死而悲的情感套路,據《論語》記載:顏淵死,孔子深嘆:“天喪予!天喪予!”感到痛苦萬分。就個體生命而言,人的生命隻有一次,人死而不能復生,故儒家非常注重和講究對死者的哀思和喪祭。

  與儒家相比,道家老子主張更為超脫的生死觀。老子思想體系的最高原則是:“道法自然”。在人的生死問題上,他認為生死乃是自然變化的必然軌跡,視生死為一種很普遍很平常的“自然”現象。老子說:“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所謂“不仁”,即無意於為仁,或自覺無所謂仁與不仁,天地順任自然,無所偏愛,如此方致得見其大仁,如有意於為仁,則表明有主觀的意志目的混雜其中,而這並非天地的本性。所謂“芻狗”乃結草為狗用於祭神者。老子所說的“以萬物為芻狗”,乃是指天地任隨萬物自然變化自然生滅,不加主宰左右,行其固然﹔“以百姓為芻狗”乃指聖人效法天地,任隨百姓順性而行,勞作生息,不加干涉阻撓,亦行其固然。總的來說,天地並無意志目的,萬物之生滅變化都是出於自然的。陳鼓應先生分析說:“依老子看來,天地間的一切事物,只是依照自身的發展規律以及各物的內在原因而運動而成長。他認為天地間的一切事物都依照自然的規律‘道’運行發展,其間並沒有人類所具有的好惡感情或目的性的意圖存在著。在這裡老子擊破了主宰之說,更重要的,他強調了天地間萬物自然生長的狀況。”

  人的生死又何嘗不是如此,天地不會因為人有悅生惡死的感情而對其有所偏愛,施加恩為。老子說:“故飄風不終朝,驟雨不終日。孰為此者?天地。天地尚不能久,而況於人乎?”對於這段話我們應作兩方面的理解,其一,“飄風”意指強風,大風﹔驟雨意指急雨、暴雨。老子哲學思想是“主靜”的,因而在老子看來,“飄風”“驟雨”屬於天地的違反了“道”的“靜性”的狂暴行為,它們自然不會長久。其二,從另一種意義來說,在老子看來,惟有本體意義上的“道”才是永恆的無生無滅的,作為“道”的產生物的天地萬物包括人類則都是有生有滅的。總而言之,人類同其他自然物一樣,其生死都是很自然的,我們完全沒有必要為生命的終結而大驚小怪,見死色變。

  老子也很珍惜生命,但他與后來形成的道教把長生成仙作為生命追求的最高價值是大不相同的。道教也認為生死乃是普通人的必然之途,道士們也並沒有如佛教和基督教那樣去精心構建一個死后的彼岸世界,而是依仗對主體本身所具有的無窮潛力的信仰,努力去尋求一條與人類的必然之途相逆的途徑。而老子卻反對有意識地追求長生,他提出“益生曰祥”的觀念,“祥”作妖祥、不祥解。他認為有意識地以外物增益其生,不僅於生命無補,反而會走向其反面,影響生命的健康發展,甚至加速生命的死亡。

  由此可見,老子所說的“長生久視”與道教所孜孜追求的“長生久視”含義是明顯不同的。老子所謂的“長生久視”,其真義乃在於極盡可能順生命之自然,無以外物害其生,求盡其天年。此者為“順其自然”,彼者為“逆其自然”,兩者在生死觀上顯然沿著兩條完全不同的途徑各自延伸。

  老子生逢亂世,眼看生靈被殘殺的慘相和人民受擠逼的苦相,痛心於生命的危淺。因而在他的思想體系中,關懷生命的思想主線貫穿始終,他反對人們尤其是統治者一味盲目地“厚生”、“益生”,反對強作妄為的行為,主張過一種清靜恬淡的生活,主張以“自然”觀生死。老子的生死觀對於我們今天反對封建迷信,反對在某些地方死灰復燃的厚葬風氣都有很好的借鑒意義。